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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快告訴媽媽,說你願意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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蘭亭是春風不醉最怡人的區域。有桌椅,有沙發,有充電插座,還有精心栽培和布置的盆景,像理想的書房一角。每一個來到書店的人都喜歡這裏,流連不舍。

我進去的時候,遲雪背對著我在一個書架前挑書。我確信他聽到了腳步聲,但沒有回頭,不知道是否真的心有不快。

“怎麽樣,這裏不錯吧?”我若無其事走到他身邊,遞上一杯咖啡,“然然的手藝,你嘗嘗。”

他低垂視線看一眼我手上,不接,轉身坐在沙發上,手裏把玩自己的帽子。似乎是有點小情緒,不過並沒有抗拒的意思。

我便將咖啡放在他面前,沒話找話:“這是我們最好的咖啡豆了,看看能不能符合你的口味。”

他看起來不太在乎這個,只望著我:“你和宋蔚然結婚了?”

“沒有,我們還跟從前一樣,只是好朋友。不過現在我和她們母女住在一起,所以會有你那天看到的場景。”我笑笑,“情況比較覆雜,說來話長。”

“那就慢慢說,我下午沒工作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是錯覺,他對我真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、刻意的態度。我搞不清這態度源自什麽,想傳達什麽,只是本能感到些許別扭。

不過這樣的他也挺親切的——從小到大,他總是時不時讓我頭疼,拿他沒辦法。

“這是她的私事,我不好說。這書店是我們倆合夥開的,她碰上挫折了,於公於私我都應該幫幫她。正好租的房子夠大,就合租做了室友。”

“你喜歡她嗎?”仿佛是不耐煩聽我敷衍,他沒等我話音落定就進一步發問,語氣沖得毫不遮掩。

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,正好落在他身上,將他半邊臉染成明亮的色調。另外半邊沒有被光芒眷顧的,則被對比得近乎陰冷。

我頓了頓,不想單方面揣測自己怎麽得罪了他,也不想弄得太嚴肅,嘴上半開玩笑半試探地反問:“你那天臉色就不好,難道是你喜歡她?”

他不領我的情,冷淡道:“我們在聊你。”

“哦,那我沒有,你別誤會。”

“你有喜歡的人嗎?”

“……也沒有,有的話我也不會和女性好朋友住在一起。”

他點點頭,神色緩和。然後像是解除了什麽禁忌似的,終於對自己面前的咖啡感興趣,拿起來聞聞看看,晃晃杯子後一口飲下半杯。

“挺好的,可以賣八十一杯。”喝罷慷慨評價。

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,他已經對我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陰晴不定。那種不設防的坦然,讓我沒辦法認為他是在耍明星大牌。

可也同樣沒辦法認為,他是在用小時候的相處方式面對我。不合時宜,也不必要。他總不至於幼稚任性到單方面堅持這種不合適與不必要。

片刻後,宋蔚然上來了。他忽然變得風度翩翩,把剛才的慷慨評價又對她說了一遍。

我們三人坐在蘭亭最大的沙發上敘舊,沐浴著四月午間的陽光。偶有微風拂過,吹動窗上的風鈴,聲音輕靈悅耳。

宋蔚然看起來那麽開心,遲雪也很愉快。

有那麽一霎那,我被這樣的氣氛迷住了,腦中閃過一幕幕小時候的畫面。多是我們三個一起玩的場景,有些我都忘記了如今又浮現。

我甚至覺得,眼前就是自己多年來最為期盼的一幕。當然了,實際上這不過是錯覺而已。

我從來沒有這樣期盼過,我不是這麽奢侈的人。

這麽過了十多分鐘,隔壁老板發來短信說包間已經準備好,菜品可以上桌了,我們便轉移陣地。加上本來的主角佳佳,四人一起就餐。

這頓飯我點得很豐富,店裏所有的招牌菜和特色菜都上了,很適合大快朵頤。但遲雪果真吃得十分克制,只夾熱量相對低的,細嚼慢咽。

有他在,主角自然也就變成了他。

他很習慣這樣的位置,當著佳佳的面,表現得又比在我和沈蔚然面前更多幾分距離感和客氣。

後來又有餐廳員工趁上菜的機會小心翼翼問他能不能合影,他笑著答應了,跟不止一個人完成單獨合影。

他真摯又溫和,言談舉止像一個人們想象中的、最平易近人的名人。和他面對面時,無法思考他的表現是否就是他本人性格,只會讚嘆他的修養。

我不記得一共有多少人來對他提出過請求,他始終保持那樣的修養。

我不說大跌眼鏡,起碼也算被他這變色龍一般的處世功夫震撼了——他這模樣,非但跟對待我的樣子大相徑庭,跟他在我印象中的樣子也八桿子打不著。

這也許是他身為明星藝人的情商吧,可我卻在這情景下,偷偷地、瘋狂地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他。

他是在來到家裏的第十六天開口說話的,那也是向美芳確認收養他的那天。

這之前的整整半個月裏,他每天都跟在我身邊。只吃我給的東西,只接受我提出的要求和指示。晚上睡在我床邊,讓他上來他也不上,固執地只肯坐在地上靠著床柱。我們在外面,他永遠保持落後我兩米的距離。

本來我有點記不清他是什麽時節來的了,這些細節令我想起,那是暑假。

我的上學時間相對於年齡來說晚大半年,同歲的宋蔚然已經等著升初中,我還在邁向六年級。

那個暑假我其實悶悶不樂,向美芳讓我自己早日準備小升初的覆習,我根本靜不下心去做,遲雪的到來恰好給我一個分心的理由。

我以陪伴和打開他心扉為理由,終日帶他在孤緒路附近游蕩,偶爾視情況加入鄰居夥伴的玩耍。

半個月過去,派出所那邊來消息,說孩子的來處確實無法確認,打算送去福利院。還給向美芳發了一筆獎勵金,讚揚她的熱心和善良。

“嗐,這有什麽,我們淳樸人民不就是應該互幫互助嗎?”向美芳兩指撐開信封,一眼瞟過數清裏面的金額,轉手將信封塞給我。

又問警察:“他這麽大個孩子了,送福利院是不是不太合適了?”

“是有點大了,不容易被收養。不過可以在福利院呆到成年,政府也會解決他的上學問題,未來前途還是很光明的。”

“清河街道福利院?”

“就近安排,應該是。”

向美芳眉心撚起聽了,一臉不滿:“清河街道福利院能給他上什麽好學校啊,別小學讀完就送技校去了,多好的苗子浪費掉……這樣吧,我打申請收養他,行嗎?”

我很深刻地記得遲雪聽到這句話的情景。

通常來說,他對別人議論他、安排他的聲音都滿不在乎,當時若非我跟著向美芳在那裏見警察,他根本不會靠近他們。

所以,他們在交談時,他正站在我兩米開外,右腳踩一塊棱角鋒利的石頭反覆摩擦地面玩,有時試圖單腳立在上面,好像自己的整個世界只有那塊石頭。

然而,向美芳那句詢問明顯砸進了他那個孤寂的世界。

他原本踩在鋒利的石頭上,雙臂微微張開保持身體平衡。向美芳這邊話音一落,他那邊就驟然向前猛傾,整個人從那小石頭上近乎狼狽地踉蹌而下。

接著,他扭過頭來,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好圓,好像剛剛聽見的是世界上最難以置信的消息。

向美芳註意到他的動靜,遠遠望過去同他對視。

少頃,朗聲問她:“小孩兒,你願意給我當兒子嗎?”

他那時的模樣就如同一只可以聽語音指示的智能機器人,嘴唇隨著向美芳的聲音小幅度又張又合,卻怎麽都沒有聲音。

他急得臉都紅了,雙手胡亂揮舞。

我急忙過去拽他,抓住他的手腕讓他看我,用教幼兒說話的方式帶他說:“願、意,願、意。快告訴媽媽,說你願意啊!”

他便緊緊盯著我,跟住我的動作張嘴,雙唇幅度一次比一次大,比劃了好幾回,終於用一種細弱而沙啞的聲音說出:“願意。”

那一刻,向美芳哪怕開始只是隨口問問,也再無法收回打算了。

院子裏的空氣發生神奇的變化,把我們三人彼此牽絆起來,織入一張巨大而溫暖的、看不見的網中。而我知道那是什麽——那是名為“家人”的氣場。

幾天後,我們一起去辦理他的領養手續。

表格填到姓名一欄,向美芳讓我來寫,我在上面用自己練了好幾百次的筆觸填下那個認真給他起的名字。

向遲雪。

那時候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,有一天他會丟掉“向”字,褪下所有慌亂、無措、沈默,成為今天風度翩翩長袖善舞的遲雪。

作者有話說:

10號要申榜了,數據過於慘淡,有沒有收藏和海星嗚嗚嗚嗚,幫我沖沖新文榜吧!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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